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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 SOPA 卓越音频报道得主:将争议焦点制作成叙事类播客,她们是如何做到的?

《星期天晚上》的节目获得了亚洲出版协会 2022 年卓越新闻奖中文音频报道组别大奖。

编者注:本文原刊发于自订阅新闻信“推播助栏”的会员内容,全球深度报道网获授权编辑转载。您可以点击这里订阅“推播助栏”。

6月16日,亚洲出版协会(SOPA)公布了“2022年卓越新闻奖”,其中首次设置的卓越音频报道奖分为“全球”、“地区”、“中文”三个组别,在中文组别获得大奖的是关键评论网旗下的叙事类新闻播客《星期天晚上》

《星期天晚上》于2020年10月上线,每月最后一个星期天会更新一集,截止目前一共发布了共两季17集节目,获奖是第11集节目《台湾也有“疫苗犹豫者”》。这集节目聚焦于“个人是否应该接种疫苗”这一争议性话题,呈现了三位不同年龄的疫苗犹豫者的观点。卓越新闻奖的评语写道:“对于一个具有及时性的问题进行了相当深入的研究。节目的内容呈现清晰、叙事节奏适当,在不同章节之间顺畅穿梭,同时讨论了一个出现在其他媒体(如地方电视台)上经常充斥着焦虑的话题。”

《星期天晚上》是关键评论网在播客制作上的新尝试,这家媒体集团最为人所熟知的是联合创始人马力欧所主持的文化访谈类节目《马力欧陪你喝一杯》,也正是马力欧与 Abby 讨论选题时提出了“用声音的方式来呈现这个报道”,才促使记者 Abby 和制作人 Jolin 决定一起尝试制作音频报道,促成了《星期天晚上》的诞生。

但对于长期从事文字报道的 Abby 来说,做播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了形成自己的特色,Abby 要为每一集节目做大量的人物采访,根据采访素材调整节目架构,筛选出适合的受访者呈现在节目中;而制作人 Jolin 则要根据脚本精准把握声音叙事的节奏,把枯燥生硬的议题变得更加有人情味;项目经理(Project Manager,以下简称 PM)则需要居中协调,调整制作进度,确定节目的发布时间。

最近,专注于播客领域的新闻信“推播助栏”(下文简称“推播”)采访了《星期天晚上》的制作人 Abby,以下为采访内容摘要。

团队分工

推播:请简单介绍一下,你在关键评论网主要负责什么工作?

Abby:我主要的职位是关键评论网新闻组记者。我之前负责的是跟能源和环境相关的议题,后来我们做了播客的尝试之后,我的工作内容发生了调整,分了一部分到播客制作上。“关键评论网”是一个很年轻的媒体,所以我们的工作内容其实是不断变动的。我目前结束了《星期天晚上》的工作之后,现在外派到阿根廷,现在的工作跟之前由不太一样,专职负责国际新闻,总的来讲都是在做报道。

推播:《星期天晚上》的节目创意是由谁提出来的?团队分工是怎样的?

Abby:最早是在 2020 年的时候,我跟马力欧讨论接下来要做的文字报道。那时候我对香港议题很关注,其他媒体都已经做过报道了,我们在思考有没有不太一样的呈现方式,马力欧就建议我们用声音的方式来呈现这个报道。刚好有一个机会,我就跟制作人 Jolin 做了《过去一年,你在台湾过得好吗?》这集音频报道,受访者有两位人,一个是故事的主要人物,一位来到台湾的香港人,另外一位是 NGO 组织的工作人员。再加上很多公视授权给我们使用的新闻片段,作为背景描述。那是我第一次尝试用声音的方式呈现新闻报道,它带给我的震撼很大,因为当用声音的方式呈现时,我觉得渲染力是很强的。在这之后我就跟 Jolin 讨论说是不是还有后续的可能,才有了《星期天晚上》这个播客。

我很喜欢关键评论网的一个价值观就是多元观点。作为媒体,我们相信不只是主流的声音,去倾听跟你站在对立面的人的声音也是很重要的。《2020美国大选》是我们做的第二集节目,我们采访了分别支持民主党和共和党的在美台湾人。那时候台湾人很关注美国大选的状况,我们一开始的定位就很明确,就是我们希望能够呈现不一样的声音,我们主要的听众还是华语圈的人,所以我们采访的人必须能用中文进行访谈。

节目的制作团队主要有三个人:我主要负责采访、写节目脚本和主持。制作人负责节目的后期制作,还有一位 PM 负责项目管理,我们共同发想节目的主题。

推播:制作人某种程度上就可以做项目管理的事情,为什么还需要一个 PM?

Abby:因为我们的制作人手头上有很多的节目,而且她需要花很多的时间在后期制作上,把文字转换成声音。如果让她主导节目的制作流程,可能会跟其他的工作有一些冲突,所以我们还是觉得需要第三个人的人来帮我们,确定的分工是怎么样,时间的安排应该是怎么样。

节目定位与制作流程

推播:同为叙事类节目,把《星期天晚上》跟《故事 FM》作比较,《故事 FM》更注重故事性,星期晚上更注重这个议题性和新闻性。你们在做节目时,是不是有很明确的定位,要区分于其他的叙事类中文播客?

Abby:节目定位是我们一直在调整和思考的。早期的《2020美国大选》或是《为什么2020,我们依旧相信塔罗?》,都是故事性比较强的。但是在一个 40 分钟以内的音频里,如果节目只强调一个人的故事,我们想要说的就会很有限。所以我们确实在不断在讨论是要以人物的故事为主,还是要以议题为主?如果是议题,我们是要跟着新闻,还是去讨论一些社会上比较少人讨论的议题?

有时候时事太强了,整个社会都在讨论,比如 2021年 5 月台湾疫情很严重,导致了封城,所有的人都在讨论疫情和封城,我们那时候也做了相关的节目,但是播放数据跟其他集数对比,并不算特别好。后来我们讨论发现不一定要跟着实事跑,其实听众更喜欢听的是故事、议题和特别的观点。所以我们花了非常多的时间去确定每一集的主题,因为有一些题目很棒,但是或许不适合我们来做,或者它跟我们的定位不同,我们选择不做。制作人 Jolin 有做纪录片的背景,她有时候会担心节目太专注在讲故事上会做成像是公共电视台的纪录片,新闻风格太明显就会像是华视的新闻杂志,我们想要做的是介于这两种之间的节目。

选题策划与节目架构

推播:节目的选题来源有哪些,除了时事议题外是不是也会融入你们自己的喜好?

Abby:确定选题其实比较主观,要是我们三个人特别是我有兴趣能产生共情的选题,我才有办法做下去。所以我们当初设定的目标听众是和我们年龄相近的 27 到 40 岁左右的关注社会议题的女性。

我们一开始想过是不是先决定好三个题目,这三个月我们就做这些。困难的地方在于,有时候必须要去考量每一集节目播出时的社会氛围是怎样的。比如说“美国大选”是全世界都会关心的话题,而《除夕可以在娘家过吗?》那一集,我们是考虑节目的播出时间正是除夕,那个时候台湾的社会氛围应该就是大家都在回家的路上,这样的内容是大家想听的。有一些议题是我很关注,比如说塔罗牌、冻卵和交友软件,这些主题没有什么时效性,纯粹是我觉得很有趣的社会议题。

推播:在制作《台湾也有“疫苗犹豫者”》这一集时,你们是如何确定节目架构的?

Abby:一开始就想好了主题是“疫苗”,因为那时候台湾大多数人都在讨论疫苗,比如疫苗的成效,大家对疫苗的恐惧。在选题会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很诚实地讲出了自己对这个事情的真实想法,对我来说公共卫生这件事情是最重要的。如果今天打疫苗就有防护力,那我们可以选择不打吗?如果打疫苗对于集体的健康安全有帮助,那么个人的意志可以与之相抗衡吗?(在打疫苗这件事上)个人和集体的立场在价值观上是有冲突和对立的。我们在媒体上通常听到的都是说你要疫苗,不打疫苗的话好像你就成了社会的漏洞。

回到我自己的家庭,我妈妈也很担心打疫苗,因为她听说一些疫苗可能对她那个年纪的女性来说有些副作用。我也是在跟我妈妈谈的过程,感受到她有很深的恐惧,但我没有办法去了解她的恐惧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所以我会想要听听看,对于接种疫苗感到犹豫的人的观点是什么。我找到的三位受访者的论述都非常清楚,不是你在主流媒体或社群网站上可以看得到的,因为他们其实受到非常大的抨击,所以他们害怕去谈论他们的想法。

一开始没有完全确定架构,是在找到受访者之后谈了之后,才有更明确的架构,就是呈现不打疫苗者的想法及其家人的想法,再加上打疫苗是一个很严肃的公共议题,我们觉得需要有医学的观点,所以后来我们找到了一位专家来分析这个现象。但是我们不希望专家站在他的立场去讲不打疫苗的人就是很不好,而是可以解释为什么有人会对打疫苗犹豫,不只是针对新冠疫苗他提到其实从天花疫苗的发明开始,只要一有疫苗,人们对它的怀疑是不会停止的。

采访录音

推播:你是怎样找到并说服这三位受访者愿意受访的?

Abby:找受访者是很难的,因为《星期天晚上》每一集的主题都不一样,我没有办法通过一集节目去建立我的人脉。我一般会从我周围的人开始问,在我的脸书上公开说,这集节目是要讨论这个议题,有没有人有认识的人,我也会拜托同事帮我去问,通过多种方式去找受访者。

《台湾也有“疫苗犹豫者”》这一集其中一个受访者就是我朋友的爸爸,因为我原本就知道她的爸爸想要挑疫苗。另外一位受访者是朋友的同学,他在自己的脸书上表达过他是疫苗犹豫者的立场,可能跟很多人发生辩论之后,他后来就越来越少讲,朋友觉得她或许是一个适合聊的对象。第三位来自脸书的纯素者社团,我的同事看到在纯素圈对疫苗有一些讨论,问我要不要去观察一下,我去看了一下发现刚好有一个人她最近打了疫苗,反而受到圈子里的人的质疑,所以我找到她提出想要了解她的故事。

推播:采访时你通常会采用何种录音方式?使用什么器材?

Abby:因为疫情比较严峻,所以从2021年5月开始我们就采用了远程采访的方式,但是节目制作人非常希望我们可以进录音室采访,她是很讲究节目音质的。我们录制节目使用的器材就是马力欧常用的器材,包括他的 RØDE 麦克风和 RØDECaster 调音台。

推播:如果初访完后你发现受访者跟原来的预设有一定差异时,你会怎么去调整节目的架构?

Abby:即使我们抱着要倾听多元观点的态度,但是我们仍有很强的预设立场,(预想到)在采访时受访者可能会说什么。在《新世代怎么看整形?》这一集中,当受访者告诉我们,她们不觉得整形对这个世代的年轻人来说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她选择整形不是因为不能够接纳自己,而是觉得通过整形她更喜欢新的自己,这就跟我们原本的预设是不一样的。

《Google地图能相信吗?》这一集,我们原本觉得在网络上留言评论的人,是想要对食物做一些评价,所以我们会去质疑他的评价是否有公信力。但实际上,评论的人主要写给自己看的,算是对自己生活的记录,其他人如果看到觉得喜欢那也很好。我觉得(受访者的)回答跟我们当初预想的不一样是件好事,它反而让这个故事更有人味,视角是可以流动可以调整的,它不像新闻报道,我就是要这个角度。所以我在写主持人的旁白时,我就会说我原本的想法是这样的,但是受访者的想法跟我的不一样,这样叙述故事的方式就不是平铺直叙的,而是有很多冲突和转折。

撰写脚本

推播:你在撰写节目脚本时会怎样组织语言,你会把原来写新闻报道所锻炼的能力迁移到写脚本上吗?

Abby:相反,我觉得我需要舍弃掉一些写新闻报道的能力。对整个团队来说很困难的地方在于,因为制作人 Jolin 不是新闻部的,她来自节目部,所以她制作节目那一套方式跟新闻报道是完全不同的,她会觉得我的脚本写得很像新闻报道,她想要更有人味,更有温度,一直鼓励我带出自己的想法和感情。但对我来说,新闻报道就是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感情,我要把我自己藏到最后,这中间其实存在着非常大的拉扯。我一开始的写法像是写新闻报道一样,受访者做了什么,他跟下一位跟受访者的关联是什么,然后过度到另一位受访者,这是新闻报道的方式,不是说故事的方式。但是《星期天晚上》这个节目需要说故事,我应该要先想清楚我要说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再把这些采访素材沿路填到故事的架构里面。

通常我会先写一个脚本的初稿,因为常常需要大改,所以初版不会写得很详细,主要是让制作人知道哪些地方会使用哪位受访者的录音。需要修改的通常是主干,不是因为方向出了问题,而是因为我们会思考叙述的角度怎么样才会更引人入胜,吸引人的叙述应该是,我有一个想法是这样的,受访者他的想法跟我的想法有哪一些融合或是冲突,让我们产生了新的想法,我们再从新的想法往下走。

推播:你在尝试讲故事的过程当中有没有从其他节目中获得一些灵感?

Abby:我很喜欢听《故事 FM》。《故事 FM》的主持人爱哲有很强的个人特色,我觉得大家喜欢《故事FM》不完全是因为听众喜欢这些故事,而是喜欢爱哲讲述这些故事的方法。《星期天晚上》同样希望主持人也就是我的观点能够吸引听众让他们愿意来听这些故事。

我还会听 BBC 的播客《The Flipside with Paris Lees》,主持人是一位跨性别的女性,她每一集会针对一个话题去采访专家和有故事的人,还有《This Americans Life》,我有时候找不到方向或是不确定节目架构会去听这些节目。

困难与收获

推播:制作节目的过程中你还遇到了哪些困难?

Abby:一个困难是我们不确定台湾的听众对叙事类的节目的接受程度。因为台湾比较多的还是访谈类或单口类为主,这种节目形式比较容易定期产出,但对我们来说,做叙事类节目要花的时间成本是很高的,我们也不确定它多大程度上可以吸引更广的人。那么我们要怎么样去吸引更广的人?我们要选什么样的题目,我们要选择大家都关注的题目,还是选择我们在乎的但比较小众的题目?这些都是很现实的考量。

节目做久了,我们也希望听众群可以增加,那要怎么增加呢,是改变选题吗,还是切入的角度,还是音乐?因为《星期天晚上》是很不一样的节目,我没有什么范本可以参考,在节目定位上我们并非一路走来都很坚定,我们也有很多讨论和疑惑。

听众反馈与未来计划

推播:节目的听众画像是什么样的,哪几集节目/哪些主题最受听众的欢迎?听众对于第11集节目有什么样的反馈?

Abby:根据去年的听众调查问卷的结果来看,节目的听众六成是男性,四成是女性,年龄层大概是 30 岁到 40 岁之间。听众很喜欢的是《除夕可以在娘家过吗?》那一集,觉得冲突感强,《为什么2020,我们依旧相信塔罗》那一集听众也很喜欢,觉得切入的角度很有趣,因为通常大家想到塔罗牌就是“怪力乱神”,大家没有想到它可能跟心理咨询的效用差不多。目前来讲收听量最高的是《2020美国大选》和《不买房,以后有“家”吗?》这两集,可能因为租房在台湾一直是一个很热的话题。

对于《台湾也有“疫苗犹豫者”》这一集,听众反馈说节目让他们能听到自己同温层以外的声音,觉得有趣也很有意义。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讲,会很困惑为什么有人不打疫苗,因为不够了解,所以会有情绪、会有愤怒、会与他人产生冲突。不管是在家庭中、还是在朋友或者伴侣之间,如果遇到观念不一致,在听了这一集节目之后,他们可以更了解对方。我很难说我们的听众喜欢哪一些主题,他们都是很开放的,我认为还是回到我们自己身上,我们怎么样去把故事说好,让大家都买单。

推播:当《星期天晚上》证明了你们有成熟的叙事能力,未来会不会有一些台湾的品牌方找到关键评论网,提出定制叙事类播客节目的提案?

Abby:有可能,但现在很难说。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如果从商业角度来讲,我们确实可以用它交换金钱价值上,但是另一方面,如果今天我们有赞助,我说故事的方式会不会受影响,那我们怎么在中间找到平衡,还需要再讨论。

推播:《星期天晚上》何时会恢复更新?

Abby:我现在来到阿根廷,是觉得音频报道做久了,我想再回到文字报道上。但我没有放弃把声音作为一个传递的方式,要怎么样回归,回归的形式是什么,还要再考虑,我没有办法给出一个明确的时间,但我也很希望之后可以用声音的方式再去做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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