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3000個小時，她憑一己之力揭發了轟動美國的福利欺詐醜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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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密西西比州》（Mississippi Today）記者 Anna Wolfe 憑藉其 2022 年關於該州福利系統內公職人員腐敗的調查報道，榮獲調查報道金匠獎（Goldsmith Prize for Investigative Reporting）。圖片：金匠調查報道獎截圖

編者註：本文介紹了 2023 年調查報道金匠獎（ Goldsmith Prize for Investigative Journalism）的獲獎報道，該獎項每年頒發給對美國國家、地區或地方公共政策產生巨大影響的美國報道。

作為《今日密西西比》（Mississippi Today）的明星記者，年僅 28歲的 Anna Wolfe 已經獲得了兩個重要的調查新聞獎項，對於世界上任何新聞媒體來說，她都將是夢寐以求的人選。但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調查報道金匠獎獲獎者並沒有離開《今日密西西比》的打算。

她在接受 GIJN 採訪時表示：“很難用言語來描述密西西比。威廉·福克納說，要理解像密西西比這樣的地方，才能理解世界的其他地方。這裡是預示着美國將要發生的事情的前兆。我喜歡站在這樣的前沿。並融入其中。”

當然，她的系列調查《秘密通道》（The Backchannel）最近獲得了2023年調查報道金匠獎，並已經在全美範圍內引起了廣泛關注。這篇於2022年4月發表的調查報道揭示了密西西比州功能失調的福利系統中的腐敗現象，導致這個美國最貧窮的州失去了數百萬美元的聯邦資金，而這些資金本應該用於解決該州的普遍的貧困問題，這起案件也是該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公共資金挪用案。

從密西西比管窺美國

Wolfe 的嚴謹報道挖掘出了令人信服的證據，包括來自前密西西比州州長 Phil Bryant 辦公室的指控短信，這些短信來自州政府的一個消息源。從那裡，Wolfe 揭示了一個關於裙帶關係和脅迫的網絡，將 Bryant 與退役的美國職業橄欖球大聯盟（NFL）比賽四分衛 Brett Favre 以及其他有權勢的人物聯繫起來。

記者 Anna Wolfe 在2018年加入非營利新聞網站《今日密西西比》時，選擇關注貧困問題。圖片：Wolfe 提供

對於 Wolfe 來說，這個不斷展開的醜聞為她作為密西西比第一位貧困問題報道者所提出的問題提供了一些答案：聯邦政府的資金如何用於幫助家庭擺脫貧困？這些支出決策對於該州幫助窮人的理念有何影響？

“人們認為密西西比是一個特殊的州，”沃爾夫說，描述了困擾密西西比州的極端政策和種族問題。但沃爾夫強調，影響密西西比的問題並非僅限於該州，密西西比是美國的一個縮影。

“你可能會忽略密西西比，但我們是那個剛剛推翻了羅訴韋德案的州（編者註：2021年，最高法院同意聽取密西西比州對15周墮胎禁令的上訴，並在2022年推翻了羅訴韋德案中確立的對女性人工流產權利的憲法保障），”她指出。“過去一年裡，密西西比州的一大新聞是傑克遜市的水危機，這些老城市老舊基礎設施問題正發生在全國範圍內。”

“所以你可以看看其他城市，發現我們的問題也即將出現在那些城市，”她補充說。

十多年前，Wolfe 還是一名新聞專業的學生時，就從華盛頓州的塔科馬搬到了密西西比州的首府傑克遜，從此再也沒有離開，她對這個新家園的喜愛是顯而易見的。

“傑克遜是一個大型的小鎮，”她解釋道。在一個周五晚上，她和一個朋友在城裡具有標誌性的離經叛道酒吧 Hal and Mal’s （她曾在那裡當過服務員）談論着傑克遜的多樣性，並分享了一刻作為市民的自豪。

“在那樣一個時刻，我們共同面對的問題變得觸手可及。我禁不住覺得我們在一起經歷着什麼，”Wolfe 說道。“我們仍然能找到快樂。對我來說，這就是傑克遜。”

驚人的統計數據，失蹤的錢？

在傑克遜的日報《克拉里昂導報》（Clarion Ledger）報道衛生問題時，Wolfe 第一次感受到了這個州貧困人口的掙扎。在那裡，她明白到代際貧困對社區的深刻影響；該州在多個生活質量指標中的得分一直處於最低水平，並且目前擁有全美最高的貧困率。當她在2018年加入非營利新聞網站《今日密西西比》時，她決定將貧困問題作為她的報道重點。

Anna Wolfe 在2020年報道新冠疫情期間驅逐行動的影響。圖：Wolfe提供

“我認為我們的媒體在某種程度上是獨一無二的，因為我們不需要每天都填滿一份報紙，我們是在線發布的。因此，我們不會受到像其他媒體那樣的限制，” Wolfe 補充說，擁有追蹤特定主題或故事的能力對於產出真正高質量的作品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對於 Wolfe 來說，她最近的調查報道是基於她在《克拉里昂導報》工作時偶然發現的一個令人驚訝的統計數據：該州只批准了不到2%的由聯邦福利項目資助的現金援助申請，因此 Wolfe 想知道，每年從華盛頓拿到的近9000萬美元的都花到哪裡去了？

她發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公共記錄請求，以了解誰在接收這些失蹤的資金以及他們是如何使用這些資金的，但她在回應中遭遇了一個又一個的障礙。

她最終發現州政府在有計劃地削減對貧困人口的投入，而是將資金轉向他們的政治盟友。

堅持追蹤這個故事

回顧這次調查的過程，Wolfe 表示，她學到的最大經驗之一是要相信自己的直覺。

“在一開始的時候，我提出了一些非常簡單的問題。但州政府機構讓我覺得好像我在向他們索要整個世界，”她回憶道。她不斷遇到阻礙，而她收到的許多回復都來自州總檢察長辦公室，以晦澀難懂的法律術語書寫成。這讓她很難了解這個項目的基本情況。

總的來說，Wolfe 估計她花了大約三年的時間，在調查這個故事的過程中投入了大約3000個小時。在整個過程中，她在福利機構建立了一些消息來源，並不斷深入調查。

Anna Wolfe 在前 NFL 四分衛 Brett Favre 家的大門外等待，詢問他何時會歸還從州福利系統中挪用的剩餘60萬美元。圖片：Wolfe 提供。

這個故事的一個突破發生在2020年，當時與 Wolfe 保持聯繫的一位州政府僱員將這些信息告訴了州長，州長又將這些信息移交給了州審計員。接下來很快發生了一系列關於挪用公共資金的逮捕行動，被捕人士中包括該州福利機構的前主任。

然而，Wolfe 知道這個報道不止於此。“我想很多關注這個故事的人的一個重要目標……就是審查前州長在這個計劃中的角色，”她解釋道。

證據表明，這起醜聞始於 Bryant，他在2020年離任。Wolfe 從一位保密消息來源那裡獲得了數千條短信。儘管 Wolfe 提出了信息自由請求，但州長的這些通信記錄卻被不當隱瞞。這些記錄結果成為了一筆新聞大獎——他們展示了 Bryant 參與將超過7700萬美元的聯邦資金引導到個人利益的令人震驚的證據。

震動全國的腐敗案

當 Wolfe 的報道發表後，它給密西西比州乃至全美國來了震動。州和聯邦審計員目前正在調查這起腐敗案件可能涉及到的人物。由於與這一案件密切相關的關鍵人物是一位著名的前職業運動員，她關於福利和貧困的揭露也在國家新聞媒體如有線體育頻道 ESPN 上引起關注。

在系列報道發布之前，Bryant 得知 Wolfe 已經獲得了他的通信記錄，於是同意接受 Wolfe 的採訪，這樣他就可以“直視她的眼睛”，避免“因為含沙射影而被釘十字架”。整個採訪持續了三個小時，Wolfe 說，Bryant 在採訪中提出了與他自己的短信相矛盾的說法。

Bryant 告訴 Wolfe ：“我應該對此有所察覺嗎？絕對應該。我做錯了什麼嗎？沒有。我是州長，我希望我能夠抓住他。在我做到的那一刻，我叫來了州審計員。”（截至目前，聯邦官員仍在調查，Bryant 尚未被控告犯有任何刑事犯罪行為）

Wolfe 希望這起醜聞將促使人們能夠更好地決定如何為密西西比的普通人花錢。

Wolfe 說：“這個（腐敗）計劃發生在四年的時間裡，並且是由現在可能要入獄的人策劃的。但這一切能夠發生，是因為一個將真正需要幫助的人放在次要位置的政策。因此，解決方案必須是以最需要幫助的人為優先的改革。”

Sarah Karacs 是一位駐柏林的自由撰稿人，她也是歐洲新聞觀察組織的研究員。她的作品曾發表在 CNN、《明鏡周刊》、《新政治家》和《南華早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