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開始調查報道？我們準備了一份來自頂尖記者的經驗清單

對許多人而言，調查記者是一份夢想的職業。從《總統班底》（揭露水門事件）到近年的《華盛頓郵報》、《聚焦》、《她說》，好萊塢為調查記者塑造了這樣的形象：勇敢無畏，致力於挖掘禁忌真相。這些電影確實反映了部分事實，激發人們想要從事這一職業，儘管實際情況遠比電影更加豐富和複雜。

然而，沒人能一夜之間成為調查記者。儘管調查報道仍基於傳統的報道方法，記者們工具箱中總能加入新的工具和創新技術，助力他們在調查領域取得突破。

只要接受必要的培訓，成為調查記者並非遙不可及。你可以在新聞學院學習，通過學徒制學習，或是利用免費的在線資源自學。另一種方式是在工作中跟隨資深記者學習。但除了培訓，和任何職業一樣，成為一名優秀的調查記者，你還需要運氣、合適的時機和優秀的導師。

你是對新聞或調查報道感興趣的學生嗎？或者你已經是一名記者或自學成才的報道者，想學習如何深入調查報道或鑽研數據新聞？在這篇文章中，GIJN 採訪了幾個行業內資深記者/老師，希望他們的建議能夠對你有所幫助。

2023年，在瑞典哥德堡舉行的全球深度報道大會中的一場會議。圖：GIJN/Wolf France

1. 理解什麼是調查報道

湯姆·羅森斯蒂爾（Tom Rosenstiel）和比爾·科瓦奇（Bill Kovach）在《新聞學的要素》（The Elements of Journalism）中寫道，新聞的核心是為公眾提供可靠、相關和真實的信息，使他們成為知情的公民。

那麼，究竟什麼是調查報道？GIJN 對這此的定義指出，“調查”一詞的字典含義與“系統性”相關，涉及深入、原創的研究和報道。調查報道的另一個特徵是揭露某些人或機構想要遮掩的信息。如果一項調查沒有揭示任何新內容，就稱不上是調查報道。

需要注意的是，簡單的資料泄露並不構成調查報道，但可能是一項調查的起點。因此，“巴拿馬文件”“盧森堡泄密”或“Uber 文件”等調查，實際上都是從大量數據泄露開始，記者隨後對這些記錄進行分析，並因此採訪到消息源。

2. 確保你是適合做調查記者

“並非所有記者都有成為調查記者的潛質，”加拿大蒙特利爾大學新聞學教授克勞丁·布萊斯（Claudine Blais）指出。作為加拿大廣播公司《調查》（Enquête）節目的前主編，她表示，能很快辨別出哪些學生具備從事調查報道的“特質”。“那些打了一個電話，得不到回復就此作罷的人，我知道他們不合格，”她說。“你必須堅持不懈，打20個電話，不輕言放棄，並懂得運用策略繞過障礙，”她補充道，你也需要在對方說“‘不’之前”適時停止。

3. 認識到這是一份嚴肅而艱難的工作

“如果你決定進入調查報道領域，必須認真對待它，”西非諾貝爾·宗戈調查性新聞中心（CENOZO）前副主席、塞內加爾達喀爾 E-jicom 新聞學院院長哈馬杜·蒂迪亞內·西（Hamadou Tidiane Sy）強調。“做好新聞不易，做調查報道更難。你不能認為（調查報道）是有人向你爆料，給你一個‘爆炸性文件’，然後你只需要把它報道出來就可以。在調查發表前，需要經過漫長的交叉求證過程。”

GIJN 的“How They Did It”（他們是如何做到的？）欄目深入探討了最優秀的調查的幕後工作，讓你了解完成一篇調查報道所需的時間和其嚴謹性。

4. 時刻牢記新聞倫理

與其他新聞類別一樣，“倫理紀律”對於調查新聞至關重要，GIJN 的土耳其語編輯、伊斯坦布爾卡迪爾哈斯大學講師皮娜·達格（Pınar Dağ）表示。記者需要在信息收集、報道和解讀過程中“誠實、公正、勇敢”。“調查報道的倫理準則之一是盡最大努力小心和敏感，減少傷害，避免涉及弱勢群體、兒童、動物，以及未參與故事的家庭成員，”她建議道。

擁有高倫理標準也可以提高調查的可信度。GIJN 定期討論這一主題，例如在《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記者可以通過欺騙獲取信息？》一文中。我們的《公民調查指南》中的倫理章節也是極好的入門材料。

在哥德堡舉行的GIJC23大會上，與會者正在聽頂尖調查記者分享。圖：Heino Ollin（GIJN）

5. 聽、讀、看

每個職業都是通過模仿或啟發而進步，調查報道也不例外。你所閱讀和觀看的調查，將滋養你未來的工作。當調查形式前所未有地多樣化時，閱讀、觀看和收聽這些調查是成為優秀調查記者的基本步驟。

要獲取最佳調查，訂閱 GIJN 的新聞信（英文）和其他七種語言的新聞信，涵蓋了全球每月最佳調查精選。其他靈感來源還包括 GIJN 的“編輯精選”系列，我們的區域編輯挑選當年發表的最佳調查，以及 GIJN 的“全球亮光獎”，旨在表彰在發展中國家或新興國家所做的調查報道，對在恐嚇、威脅等困難條件下進行報道的記者、新聞團隊或媒體機構作出肯定。

6. 找到報道選題

“調查新聞的關鍵之一是找到報道選題，”比利時《自由報》（La Libre Belgique）記者、布魯塞爾 IHECS 新聞與傳播學院調查新聞教授蓋坦·格拉斯（Gaëtan Gras）說。“你必須主動關注新聞……在私人生活的談話中，通過與同事交流，閱讀報紙、新聞網站或對標媒體的內容，觀察周圍的世界，”他解釋道，這些都能為你提供線索和可能的報道選題。格拉斯還鼓勵未來的調查記者關注外國媒體：“一些優秀的調查是對其他地方已完成故事的改編。”許多 GIJN 的文章都是基於案例研究，在一個國家成功進行的調查案例，很多可以在其他國家複製。

比利時《晚報》（Le Soir）調查記者喬爾·馬特里什（Joël Matriche）指出，已經被其他人報道過的選題並不一定是“死的”故事。“有時，相關報道可能不夠深入，仍有灰色地帶，值得深入挖掘，”他說。根據他的經驗，順着這些線索走下去常常會帶來好結果，即使最壞的情況下，通過更多與人聯繫，也會找到新信源。

如何知道自己是否已確定了一個好的調查主題？里爾新聞學院數字與調查負責人達米安·布魯農（Damien Brunon）總是告訴學生通過回答三個問題來進行“預調查”：

• 問題是什麼？
• 關於這個選題，已經有過什麼樣的報道？（你可以通過深入的新聞回顧來檢查）
• 報道這個選題，我需要什麼？（考慮可能需要哪些文件、訪問權限和聯繫人）

他強調：“沒有好的前期調查，就不會寫出好的調查報道。”

7. 引起主管注意

挪威調查記者、卑爾根大學和斯塔萬格大學教師塔耶·勒爾-薩爾弗森（Tarjei Leer-Salvesen）建議學生“引起主管注意”。

“新聞編輯室的主管們總是告訴學生要對所有事情都了解一點兒，因為那會讓他們的工作更輕鬆。但訣竅是，通過製作傑出的故事，讓編輯不得不關注並喜歡你，從而不去迎合‘什麼都做一點兒’的要求，”他說。

他舉了幾個具體的例子：

• 如果你對體育感興趣，就去報道相關選題，同時學習閱讀財務報告的技能，很快你就會成為編輯部唯一了解體育俱樂部經濟狀況的記者。
• 如果你熱衷於報道政治，也要學習統計學。這樣，你不僅能報道新聞發布會，還能進行數據挖掘，揭露政客的醜聞。
• 如果你報道城市發展和規劃，可以成為信息自由（FOI）領域的專家，通過獲取他人沒有的文件來豐富你的報道。

在 GIJN 組織的法語大師班上，Mediapart 調查團隊聯合負責人法布里斯·阿爾菲（Fabrice Arfi）也建議記者們既要是“多面手”，又要有“主基地”。“我認為這種組合，對年輕記者來說，是引起部門主管和主編注意的方式，”他說。

GIJN 的資源中心有一系列指南和手冊，幫助記者學習如何調查特定主題，例如人口販運、選舉、健康與醫學、戰爭罪，或深入特定技術，如採訪、尋找專家來源和在線高級搜索。

獲得獎學金或獎項是引起主管注意並提升就業機會的絕佳方式，GIJN 定期更新一份專門針對資助和獎學金的清單。

8. 寫作時要考慮你的讀者

“考慮到你的讀者”這句話在全球的新聞學院和編輯室中被反覆提及。這是有價值的建議，因為一項調查必須易於理解、有吸引力，並與讀者相關。“你必須簡化和解構一個可能花了數月研究的主題，為讀者提煉要點。必須避免陷入無關緊要的細節，即使這意味着放棄數天或數月的工作，”《自由報》（La Libre）的格拉斯（Belgique’s Gras）建議。

“當你寫一篇調查報道時，必須保持冷的筆調……我建議在調查報道中採用一種事實性的，簡潔、質樸的敘述方式。”法布里斯·阿爾菲在 GIJN 的大師班上表示。

閱讀我們網站上提供的一些包含“寫作技巧”的文章可能會有所幫助。

9. 建立你的網絡

記者網絡和社群不僅有助於建立合作關係，還能幫助你找到同行、導師、合作夥伴和聯繫人，也有助於你保持對行業的了解。在社交媒體上關注從事或支持調查性新聞的知名組織。你所在地區的 GIJN 成員名單可能是一個好的起點。在你所在地區舉辦的會議（如 Dataharvest、非洲調查報道大會、COLPIN 等）是認識同行的絕佳機會。

儘管入場費可能較高，但這些大型活動有時會為學生提供優惠價格，或者允許志願者免費參加。別忘了 GIJN 每兩年舉辦一次的全球調查深度報道大會：這是全球調查記者的不可錯過的活動。每次大會，許多來自發展中國家的記者都可以通過獎學金計劃免費參加。

GIJN 全球深度報道大會彙集了業界領先的專業人士，討論調查報道。圖片來源：Wolf France for GIJN

10. 永不停止學習

如果你是新聞學院的學生：請充分利用這段時間！但別忘了，學習將貫穿你的整個職業生涯。正如本文採訪的幾位記者指出的那樣，數據新聞和調查報道需要技術知識（使用衛星圖像、尋找已被下線的信息、驗證內容、開源研究、分析數據等），持續參與培訓活動是至關重要的。

利用 GIJN 的資源來提升自己，比如我們的指南和提示表。如果你剛開始涉足調查報道領域，不要錯過我們的資源，內容包括如何避免訴訟、採訪技巧、事實核查、與吹哨人合作、視頻入門、調查手冊以及尋找信源。

留意我們與知名調查記者合作的免費網絡研討會，或者從傑出調查記者的建議和最喜愛的工具中獲得靈感。最後，學生們可以訂閱我們的 X/Twitter、Facebook、LinkedIn，以及我們的新聞信。

Alcyone Wemaëre 是一位居住在里昂的法國自由記者。她曾是巴黎 Europe1 和 France24 的記者。她是 GIJN 的法語編輯，也是里昂政治學院的副教授，負責新聞學碩士項目的“數據與調查”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