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記者可以如何報道“特朗普2.0”？

美國總統特朗普的第二任期於1月20日開始，其核心議程包括大幅縮減聯邦政府規模、減少監管和加強總統權力。六周後，許多觀察人士仍然感到震驚。。

雖然特朗普的行事風格依舊——包括喜歡發表宏大聲明以及對主流媒體的敵意——但他的第二屆政府似乎比第一屆更有條理和紀律。

總的來說，報道特朗普2.0對新聞機構來說確實構成了嚴峻挑戰。

不過，許多2016至2020年間報道過特朗普的環境記者可以提供獨到見解。最近，超過六位記者向《環境記者協會期刊》（SEJournal）分享了他們的見解、建議和一些實用技巧。

這些資深記者承認存在新的挑戰，但他們認為對特朗普政府環境政策進行清晰、準確的報道至關重要。

“大量事件接踵而至的目的就是讓人感到不知所措和困惑，”調查記者、Drilled Media 創始人兼執行主編艾米·韋斯特維爾特（Amy Westervelt）說，“讓議題變得通俗易懂很重要，這樣人們才能真正理解。”

在特朗普首屆任期內，聯邦政府放寬了此前制定的污染物排放水平和排放標準的相關規定。圖：Shutterstock

Focus and Localize 聚焦本地化報道

在特朗普政府“特別政府僱員”埃隆·馬斯克（Elon Musk）主導聯邦機構改革的背景下，新政府的早期新聞多集中在華盛頓特區的動態，如資金凍結和大規模裁員等。

但任何涉及環境活動的決策都將影響全國各地的社區，記者們需要將這些聯繫串聯起來。

《紐約時報》調查記者埃里克·利普頓（Eric Lipton）表示：“環境議題是將全國性新聞本地化並置於社區背景下的最佳機會之一。與其重複報道全國性議題，不如關注地方影響。新政府在這一領域的幾乎每項決策都與州和社區息息相關，只需要將這種關聯挖掘出來。”

例如，影響電力行業的監管變化可能會影響公用事業公司關於何時關停發電廠（特別是老舊的化石燃料發電機組）以及新能源投資的決策。

特朗普已下令內政部停止租賃新的海上風電項目用地，並凍結了多個清潔能源項目的聯邦撥款。這些行動將在州和地方層面產生明顯的受益者和受損者。

佛羅里達鳳凰報（Florida Phoenix）專欄作家、前坦帕灣時報（Tampa Bay Times）記者克雷格·皮特曼（Craig Pittman）建議：“關注對你所在州具體有影響的事務。我正在關注他們對國家海洋和大氣管理局(NOAA)和聯邦緊急事務管理局(FEMA)的舉措，這兩個機構對佛羅里達州都極其重要。”

特朗普和他的國土安全部長克里斯蒂·諾姆（Kristi Noem）提議取消 FEMA（負責向自然災害地區提供聯邦援助），讓各州自行管理這些工作。同時還提出大幅裁減 NOAA 人員並將其國家天氣預報工作私有化。

對經常遭受颶風襲擊的佛羅里達等州來說，這些措施將產生重大影響。在其他地區，問題可能是聯邦土地上石油和天然氣項目租賃的增加，或者空氣污染標準的放鬆導致城市空氣質量惡化。

總部位於北加州的 Inside Climate News 記者莉莎·格羅斯（Liza Gross）經常報道影響加州薩利納斯谷農場工人的問題，如農藥使用監管不力等。她表示：“無論你在哪裡，都會有負責執行特朗普政府行動的地區環保署辦公室，你可以比較特朗普新任期前後的情況。”

格羅斯經常報道影響加州薩利納斯谷農場工人的問題，比如農藥使用監管不力等。她說：“無論你在哪個地區，都會有負責執行特朗普政府政策的地區環保署辦公室，你可以對比特朗普新任期前後的情況變化。”

一台拖拉機在加州聖華金谷農田噴洒農藥。聯邦政府放鬆對有害農用化學品接觸限制的規定可能威脅到農場工人的健康。圖：Shutterstock

尋找消息來源和數據

隨着特朗普政府縮減聯邦機構規模並替換被認為不支持其議程的工作人員，尋找消息來源可能變得更具挑戰性。

仍在任的聯邦僱員可能因擔心失業而不願與記者交談。另一方面，已離開政府的人員可能成為寶貴的信息來源。

切薩皮克灣日報副主編、資深作者兼環境記者協會信息自由工作組主席蒂姆·惠勒（Tim Wheeler）表示：“機構會給你政策聲明，但接觸到實際操作人員將變得更加困難。”

他補充說：“值得去找找被解僱或主動離職的聯邦僱員，因為他們擁有機構記憶。工會可以幫助聯繫到這些人。”

者們也在使用 Reddit 的聯邦新聞版塊等在線論壇，接觸願意分享經歷的聯邦工作人員，較低階的官員可能更容易接觸。

彭博法律社水資源、公共土地和內政部報道記者鮑比·馬吉爾（Bobby Magill）建議：“如果特朗普政府的某項行動直接影響環境執法，找到能就實地執法經驗與你交談的消息來源。”

他補充說：“州政府機構很適合作為信息來源，同樣還有受到環保署執法行動影響的城市。這時公共信息申請也會派上用場。”

追蹤聯邦行動的公共利益組織同樣是重要的信息來源。

“信息管控現在是一個真正的挑戰，”自由撰稿人瑪雅·卡普爾（Maya Kapoor）警告說。她曾為《高地國家新聞》（High Country News）報道特朗普第一任期的影響。“這一次，像環境責任公務員聯盟和環境數據與治理倡議這樣的監督組織，可能比政府內部人士更能提供有價值的信息。”

其他組織正在爭分奪秒地保存聯邦環境數據，包括氣候變化和環境正義等主題的數據，因為新政府正在從機構網站上刪除這些信息。

新澤西州一處污染場地的警示標誌，該地已被美國政府列為需要清理的區域。圖：Shutterstock

法律與混亂

記者的信源名單中應該包含法律專家。

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內，其政府試圖推翻、撤銷或修改超過100項環境法規，儘管許多這樣的嘗試都在法庭上受到阻止。新政府已經面臨數十起訴訟，涉及從公民自由到移民政策和聯邦人事行動等各種問題。

馬吉爾建議尋找專門研究自然資源或行政法的學者，請他們對提議行動的合法性進行評論。參與訴訟的倡議組織也可以幫助解釋特朗普政府的立場是否能在法庭上站得住腳。

聯邦政府的法院電子記錄公共查詢系統（PACER）可以讓公眾即時查閱聯邦法院提交的所有文件，這是報道法律戰的另一個重要工具。

“要閱讀機構的法律簡報，因為那裡會透露他們的策略，”馬吉爾說。PACER 收取費用，但學術研究人員和非營利組織等可以申請豁免。參與訴訟的組織也可能提供相關法律文件的查閱渠道。

保護自己和信源

特朗普無論是否在任，都有起訴新聞機構的長期記錄。如今，這種行為更加猖獗，保守派正在敦促最高法院重新審視美國誹謗法和1964年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紐約時報訴沙利文案”，該案為公眾人物提起誹謗訴訟設定了很高的門檻。

記者們警告說，任何報道特朗普政府的人都應該認真對待法律挑戰的風險。“要了解誹謗法，”惠勒說。

同時要考慮加強網絡安全。全國科學作家協會已經為記者整理了一份數字安全資源清單，包括隱私檢查表和使用加密通訊軟件 Signal 的指南。

保護信源身份，包括聯邦政府內部潛在的舉報人，也是至關重要的。卡普爾建議：“你應該有保護信源安全的計劃，或者你的出版機構應該有這樣的計劃，特別是在進行不記名採訪或需要隱藏身份的情況下。”

這些措施對做調查性報道的記者來說並不陌生。“在採訪舉報人之前，我總是先幫他們聯繫律師，並使用Signal或其他安全鏈接以及斷網筆記本電腦與他們溝通，”Drilled Media的韋斯特維爾特說。

她還建議仔細篩查潛在信源，並考慮聯繫人可能是“釣魚者”的可能性——即使用虛假身份來欺騙或騷擾你。

“15年前我作為清潔技術記者報道埃隆·馬斯克時，經常收到一些假消息，這些顯然是為了抹黑我和我所在的媒體，”韋斯特維爾特指出。

自由撰稿人則應該特別注意合同中的賠償條款，這些條款可能要求作者為任何法律費用或索賠向出版機構作出賠償。

有限度的賠償條款是可以接受的——例如，當作者提供的材料被證實抄襲或被獨立判定為誹謗時需要承擔責任。但全面的賠償條款可能使自由記者面臨巨額法律判決。對某些記者來說，購買責任保險可能是明智之舉。

挖掘政策漏洞

儘管面臨諸多挑戰，新聞報道已經揭示出特朗普政府的承諾與實際成果之間存在的差距。

一個典型例子是特朗普在洛杉磯1月發生野火後，指示陸軍工程兵團從加利福尼亞水壩放水。

2025年1月下旬，特朗普總統在視察洛杉磯野火後，命令美國陸軍工程兵團立即從卡維亞湖的特米納斯大壩釋放數十億加侖的水。這場泄洪淹沒了附近的農田，專家表示這一行動對150多英里外的滅火工作毫無幫助。圖：Shutterstock

媒體報道清楚地表明，這一行動向遠離洛杉磯的農場輸送了數十億加侖水，而當時這些農場並不需要用水，反而減少了夏季種植季節的供水。

海灣日報的惠勒提醒說，特朗普第一任期的許多提議都成了泡影。

在總統上一任期間，美國環境保護署試圖取消聯邦政府對切薩皮克灣清理工作的資助，同時也要取消對自1991年起就獲得環保署支持的海灣日報的資助。

該報成功起訴並恢復了其補助金，國會也無視了特朗普削減海灣修復資金的要求。

對惠勒來說，未來意味着記者們必須專註於做好自己最擅長的工作。他認為這提醒着我們：”這些變化要求我們做好本職工作。“

編者註：本文最初於2025年3月5日由 SEJournal 發表，全球深度報道網經授權翻譯轉載。

Jennifer Weeks, 是 SEJournal 的特約編輯，自由編輯和作家，也是環境記者協會的前董事會成員。她最近在2015年至2024年期間擔任美國對話網站的高級環境和能源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