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新聞編輯室”生存術：專家給自由記者的實用建議

一位自由撰稿調查記者要管理自己的職業生涯，就像是在不可預測的海洋中掌舵一條獨木舟。自由撰稿人不僅要專註於規劃調查報道的方向，還要充當船主和船員——兼任會計、機械師、保險代理人、安全官等不同崗位。

在馬來西亞舉行的第14屆全球深度報道大會（GIJC25）的“作為自由撰稿人進行調查”（Conducting Investigations as a Freelancer）小組討論中，瑞士調查記者西爾克·格倫瓦爾德（Sylke Gruhnwald）表示，她於2020年離開機構職位成為自由撰稿人時，曾以為最大的挑戰是尋找選題。然而，她後來意識到，“自由撰稿不僅僅是關於選題，更是關於在選題之間如何生存”。

津巴布韋調查記者琳達·穆朱魯（Linda Mujuru）表示，在她所在的國家，機構記者的薪酬通常很低，自由撰稿則提供了靈活性——她能夠與多家新聞編輯室協商費用，並最大限度地發揮她作為具有專業知識的本地記者的專長。

自由撰稿的每一個挑戰都伴隨着好處。常駐日本、關注亞洲事務的自由撰稿記者尼辛·柯卡（Nithin Coca）補充道：“自由撰稿新聞中的一切，都是一種權衡。”

這些資深自由撰稿人分享了一系列實用技巧——從管理職業倦怠到推介選題和組織調查——適用於任何試圖建立長期自由撰稿職業生涯的人。

你是新聞編輯室——也是企業

自由撰稿人必須像企業家一樣思考，以維持他們“一人新聞編輯室”的運轉——即使那只是客廳角落裡的一盞燈。講者們敦促自由撰稿人在預算中列出每一項調查成本，包括行政任務、差旅費用、所需時間等。

自由撰稿調查記者必須追蹤工作和運營業務所需的時間和金錢。在談判開銷或制定預算時，應將寫發票、起草選題提案、催款、修改稿件、核查事實等所花費的時間都計算在內，並且考慮設備、軟件和其他運營成本。

“你的每日回報不僅要涵蓋寫作時間，還必須涵蓋行政工作。” 格倫瓦爾德說。

格倫瓦爾德解釋，她成立了一家有限責任公司（LLC），她是唯一的員工。這可以保障她在調查發布時不必承擔個人法律責任，並建立更正式的薪資安排。

然而，並非每個自由撰稿人都在作品價值得到充分體現，或者可以為項目承擔預算的國家工作。穆朱魯說，在這些背景下，自由撰稿人了解自己的財務價值並以此為目標，尋找能支付更高費用的國際媒體變得更加重要。

“你可以得到報酬，但你需要確保你接觸的是正確的機構。” 她說：“學會說不，因為如果你什麼都接受，人們就會利用你。”

據理力爭

每位講者都有過追討稿費、爭議編輯修訂、堅持增加撤稿費（kill fee）等經歷。格倫瓦爾德說，對於調查項目，按字數計費是不夠的。她會向編輯發送一份包含所有預期成本的詳細電子表格。

即使你的調查項目獲得資助，新聞編輯室發布你的調查報道時，依然應該給你報酬。柯卡補充道：“編輯們確實會試圖因為你有資助，而誘騙你接受更少的稿費。他們不應該這樣做，我們應該反抗這種安排。”

建立聯盟

自由撰稿經常被認定是一種獨行專業，但事實上，當今最具影響力的調查報道甚少是由一人獨力製作的。柯卡表示，與夥伴或團隊合作可以使記者及其調查觸及單獨行動無法接觸到的消息源、地點或社群。

穆朱魯說，她是津巴布韋一個女性記者團體的成員，她們可能會分享消息源、聯絡人等，但更重要的是在情感上的互相支援。同樣，格倫瓦爾德敦促道，在有記者工會的地方，自由撰稿人應該加入工會。例如，在瑞士，工會會員資格包括獲得法律諮詢的權利。她補充說，在沒有工會的地方，自由撰稿人應該考慮建立自己的工會。

安全包括數字、法律和人身的

穆朱魯說，安全——無論是數字、法律還是人身的——對於自由記者來說都有必要由“自己動手”建立。其中，清除數字足跡和經常檢查密碼是否已經泄露，是至關重要的。

她推薦了 VeraCrypt 或 Cryptomator 等工具來加密敏感數據；Bitwarden 或 1Password 用於密碼管理；並在所有地方啟用雙重認證。此外，在工作上使用專屬的電子設備也很重要。

穆朱魯外出工作時，會每兩小時向丈夫和另一位記者通報行蹤。她鼓勵自由記者都約定可以報平安的受信任人員。她將媒體律師的號碼設為快速撥號，並且從不在社交媒體上發布外出工作的實時更新。

格倫瓦爾德補充說，投保是必須的：“健康保險、設備保險、法律保險——全部都要買——並且總是要獲得書面確認，證明你的旅行保險涵蓋危機地區。”

絕不簽署將責任轉嫁給你的合同

在法律上保護自己——這或許是本次小組討論會上，講者們給出的最迫切建議。

小組成員警告，如果新聞編輯室的合同包含將法律責任轉嫁給自由撰稿人的條款——從誹謗風險到調查引發的訴訟——不要接受這些條款。“如果合同將責任推給你，那就走人。” 格倫瓦爾德建議：“你需要一個在法律、財務和情感上都能保障你安全的健康環境。”

她向記者們推薦了像“自由撰稿調查記者和編輯”（FIRE）提供的合同模板這樣的工具。她補充說，如果編輯拒絕就不合理的條款進行談判，這是一個危險信號，也是離開的理由。

探索更多收入來源

自由撰稿調查的收入可能來得慢、數額低且不可靠。演講者鼓勵自由撰稿人積極地開發其他收入來源，不必為這樣做而感到羞愧。

格倫瓦爾德在兩所藝術學校任教，創作調查性戲劇作品，並進行付費演講。“這些活動補貼了我的新聞工作。” 她說：“它們增加了收入、知名度，有時還帶來了新的合作者。”

與此同時，穆朱魯也是一名農民，她種玉米和養雞。她說，這並不光鮮，但這能讓她在淡季或等待約稿期間維持生活資金周轉。

“資助資金對自由撰稿人來說非常重要。” 柯卡補充：“挑戰在於，很多資助只覆蓋報道過程。” 他說，規模較小或知名度較低的資助可能收到的申請較少，意味競爭也較小，可以多加留意，並以此為目標。

瑞士調查記者西爾克·格倫瓦爾德指出，自由調查記者應該確保在法律上保護自己。圖：Alyaa Abdul Aziz Alhadjri 為 GIJN 拍攝

保護你的心理健康

當你是自由職業者時，沒有可以離開的辦公室，沒有上下班的打卡機，更沒有堅持要你周末休息的經理。過度工作和職業倦怠是重大風險。

穆朱魯談到了向媒體叩門推銷選題，以至被拒絕約稿所帶來的心理負擔。為了保持腳踏實地，她建立起日常作息習慣，包括設定了嚴格的工作時間表。她使用待辦事項清單來防止倦怠，並與編輯設定界限，以避免對方期待午夜信息會得到即時回復。

“你必須讓編輯知道你什麼時候沒空，否則他們會認為你永遠有空。” 她說。

格倫瓦爾德補充說，自由撰稿人必須刻意安排休假時間：“職業倦怠不是榮譽勳章。沒有任何故事值得你付出情感傷害的代價。”